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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印蘭嶼--阿盛(選自高中課本第三冊三民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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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雙手拿著長壽牌香菸,笑得很像電視劇裡三流的丑角在演戲;見到蹲坐在機場的老婦人,隨手就遞給我幾支菸,分發傳單的樣子。

  我剛剛走下小飛機,腦子裡暈浪浪的。坐在候機室的長條木板椅子上等車。一個看不出實際年齡的老婦人走到我身邊坐下,他左手上有三支香菸,右手突然拍拍我肩膀,做了一個劃火柴的手勢。

  香菸才點燃,忽聞一聲暴喝──不要給香菸!

  叫喊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他正面對著那個分發香菸的人。

  小小的候機室裡無聲數秒鐘。

  ──你叫什麼叫?

  ──不要給她們香菸!

  ──為什麼?我的自由啊!

──你有錢去別的地方花!不要給她們香菸,誰要你的香菸?

  ──奇怪,她們要啊!干你什麼事?

年輕人虎著臉,似乎氣極了,一時講不出話來,也許他在思考使用恰當的國語。

  ──她們要抽菸,你兇什麼?

  ──這是……輕視!輕視!

  ──我的自由!你管不著!

  看樣子是賭氣,那個人又從褲袋中摸出一包香菸,丟給蹲在年輕人旁近的老婦人;老婦人伸手撿拾。年輕人抬起腳踏住香菸,並且對老婦人說了一句雅美語。

  老婦人回答一大串,說著說著,還用雙手板年輕人的腳。

  那個人站著看一老一少的動作,欣賞話劇演出的神情。

年輕人不理會老婦人的嘀咕,他狠狠瞪著眼。那個人很明顯地歪了一下嘴角,老婦人不停說話,候機室裡的人都望著同一方向。

  狀況在一轉眼間發生了。

  年輕人彎身掀起腳下的香菸,用力丟給那個人。

  ──臭香菸?臭臺北人!

  那個人的面容僵住了,像是電視劇裡的停格畫面。

  憲兵來了。憲兵對兩個怒目而立的人各說了幾句話。待得雙方分頭走開,老婦人趕緊拾起地上那包香菸,一支一支抽出來捏順理平。

  年輕人回頭對另外幾位老婦人說了幾句雅美語,走出大門。

  那個人則坐在椅子上,與一些候機的旅大聲說話。

  ──什麼跟什麼嘛!這種事沒見過!──她們坐在機場就是要討香菸嘛,一包才二十塊錢,讓她們抽個過癮嘛!──蘭嶼人都是番,山地番就是這樣。你看,番成那個樣子!──生番生番,煮不熟的番!下次再來,買一箱來發給她們。哈,好過癮!

我真是有些坐不住了。那個人愈是說話,愈是令我覺得他連三流的丑角都比不上。

  ──再去買幾包!統統發給她們,看看誰敢把我怎麼樣!

  那個人隨即到販賣部買了三包長壽牌香菸,隨即拆開,隨即半丟半遞地發給五、六位老婦人,隨即揚聲打哈哈,隨即──

  隨即我憤然起立。我厭惡所有囂張不知禮節的蠢人。

  ──先生,請放尊重些,就算送東西給人,犯不著通告天下,是不是?

  ──你是誰?你是老幾?……你憑什麼?

  ──我跟你跟這裡的人完全一樣,都是人,不是老幾。

  那個人的閩南腔國語似乎不夠用了,或者,他在設法尋找刻毒的字眼。

  ──何必罵人生番?給幾支香菸何必氣勢凌人?你很熟嗎?成熟嗎?

  那個人狠狠瞪著眼。他大約沒料到事態發展如此,嘴裡反覆地說同一句話,用那種很不必要的高亢語調──你管得著嗎?

  憲兵又來了。我拎起行李,走出候機室,一輛小巴士正好駛至。

  踏上小巴士,我看見剛剛怒詬「臭臺北人」的那位年輕人;他倚在候機室窗邊,對我擺擺手,我也擺擺手。

  小巴士尚未起動。一位老婦人走向年輕人,伸出友手。年輕人給她一支菸,為她點燃;然後朝我笑笑,迫不及待似地以雙手在嘴邊圍成喇叭形,高聲喊道──我自己花錢買的!

  我哈哈大笑。年輕人快步跑到車邊,想遞給我一支香菸;小巴士起動了,我探身窗外,接過香菸。

  ──我知道是你自己買的。

  年輕人哈哈大笑。距離很遠,但笑聲極清楚,中氣十足,很像劇裡的武生。

******* 

  我在距離海岸五十公尺的礁石上垂釣。海濤濺了一身溼,於是轉換到較高的礁石上。她就坐在那兒,手上沒有釣竿。

  誰也沒理會誰。起先,她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兀自鉤餌放線,魚餌剩一半,魚鉤上無魚。

  我真是不會釣魚,可是我有的是耐性。臺北那些同事朋友笑話說著玩──你啊,耐性好,有什麼用?臺北居,大不易,不作興講究耐性,要跑要衝要狠要準;在臺北,放了線就要有把握釣到大魚,你懂嗎?

  ──你不懂釣魚?

  她出現在我身邊。一六O公分,至少,這可以從一雙小腿判斷出來。

  ──還是你根本不想釣魚?

  她坐下,雙手抱腿。立時我判斷她不會超過二十五歲。

  ──不懂也不想,好玩。

  ──也好,看海就夠了。臺北來的?

  看光景是有得好聊的,乾脆不去收線,魚干插在礁石縫裡。

  十分鐘之內,得到的資料包括姓彰化人,新竹師專畢業一年又十個月,在蘭嶼教小學二、三年級,月薪一萬三千四百八十元,父母俱在,兄弟、姊妹各一。另外,未婚。

  ──怎麼跑到蘭嶼來教書?

  ──當學生的時候來過,從此喜歡上這裡。這裡好。人好,風景好,空氣好,學生好。

  ──可是,寂寞。

  ──不見得,「橋牌上孿生國王的眼睛寂寥著」,都市人才寂寞。

  碰上對手了。我坐正了一些,以極大的精神搜索記憶中的詩句,以便展示實力。男人的天賦毛病之一是不肯在女人面前示弱。

  ──都市人,嗯,都市人當然寂寞,人人的心裡都是一座小小寂寞的城。不過呢,生活麼,隨便找一朵什麼花插在襟上,勇敢地去殺死整個下午的蒼白,也就不寂寞了。再有,孔雀仍炫耀牠的美,由於寂寞,都市人也很可憐。妳說對不對?

  其實我不知道自己胡說什麼。我到這離島來度假,卻跑到海邊來對一個陌生女孩炫耀自己能背誦許多詩句,這不就叫──無聊?

  ──你說誰無聊?

  ──不是。我自言自語,這毛病不只三、兩年了。

  她凝視遠方。美,風景確實美得令人有心痛的感覺。

  ──聽說蘭嶼的學生不好教,很笨?

  ──都市人的無知話。他們不過是活得比較人性化一點。上國中以前不學ABC,不逼著學鋼琴、小提琴,不會玩電動玩具,如此而已,怎會不好教?臺北那些小大人好教了?百分之九十都是「篷著翅羽的火雞」,卻被打扮成鳳凰。

  我心裡不免發毛,她會背誦的詩可能比我多,該藏拙了。男人的天賦毛病之一是知道贏不過女人就裝作滿瓶不響,或是轉換目標。

  ──有道理,妳談談核廢料儲藏問題好嗎?聽說很多人反對。反對……沒有用的。

  ──當然我反對,可是又能怎樣?你們來這兒踏腳印,事不關己,我卻是心在這身。光是那麼多水泥堆到蘭嶼來,就夠殺風景了。這在國外,像蘭嶼這種地方,維護原狀都唯恐來不及了,哪裡會把核能垃圾丟過來?我佩服馬以工韓韓,她們肯為生態環境大聲說話,很多男人比不上她們。

   ──包括我,我不懂生態保護。

  ──對,剛剛看到你丟汽水瓶到海裡。

  這「對」字答得出乎意料。她聽不出我說客氣話?但我沒有理由生怒。橫下心,考她到底。

  ──蘭嶼的青少年,據說,瞧不起上一代,又一心想到臺灣。妳看,蘭嶼的本土文化會中斷嗎?我的看法是會,妳……說說看吧。

  ──不會,你說的不對。這裡的青少年多半很厭惡本島來的自以為高人一等的遊客,……包括你……他們受遊客影響很少。反倒是遊客的驕傲往往被此地的老土著利用了。這牽涉到施與受的問題,青少年不滿自己的長輩平白受人施捨,這是極好的心理。至於土著文化,自然有些人在保存。你是觀光客,見到的是表面,你剛才的一些問話,顯然都膚淺而主觀。據我所知,許多年輕雅美人都承繼了上一代的雕刻、陶作、造舟等技術,還有的讀過書的年輕人打算撰寫蘭嶼史,他們勸老人們不要出售有歷史價值的古物。你看呢,這些事你知道嗎?

  我簡直不曉得如何對應了。除了悍妻之外,似未有其他女人令我如此覺得不太敢多說話。

  她起身,我也起身。天色暗了下來,岸上亮著幾盞燈。

  ──你知道頭髮舞嗎?

  ──知道。

  ──蘭嶼祭典上,男人戴銀帽子。蘭嶼不產銀,銀從哪裡來?

  我搖搖頭。

  ──張武明知道,他住在紅頭村,二十八歲,懂得不少……別以為學問好的人都在臺北臺北有太多混樣子的假學者和一知半解的人。

  礁石凹凹凸凸,很難行走。漲潮了。我收拾好釣竿。突然想起臺北同事說的「大魚」。

  ──妳喜歡釣魚嗎?

  ──不喜歡,但我懂。

  ──我不懂也不會,不過,我有耐性。

  她輕巧地抿抿嘴。

  ──你……你不懂釣魚,海釣得放長線;你不會釣魚,鉤魚餌的方法不對;再者,你沒有耐性。

  ──怎麼說?我耐性好。

  ──不對,剛剛你釣魚,十分鐘內收線七次。

  踏上海岸,她揮揮手,卻忽然站住。

  ──我判斷你是中文系的。

  ──對。

  ──冒昧問一聲,妳幾歲?多高?

  ──二十三。一六一點五。

  總算好不容易撿回一個小小的信心,我重重地吐了一口大大的氣。


 

從語感的探究談 阿盛<腳印蘭嶼〉的言外之趣與情意教學

一、           前言

「音感」好,才能鑑別良琴好音;「味感」()好,才能嚐辨奇珍佳餚;相同的「語感」好,才能欣賞美文佳構。尤其一篇言有盡而意無窮的好文章,如果沒有好的「語感」,誠難體悟為文者嘔心嚦血的用心所在;更無法從中得到啟發,提昇修為。

我們都知道:讀書求學,首在改變氣質,而最重要的是要從中習得正確的價值觀、自尊尊人、仁民愛物、愛鄉愛國、關懷世界的高尚情操。而要達成此目標,非有好的國語文教學,無以為功。所以在國文科的課程標準裡的「教學目標」中,就相當重視而且明確提出這情意的學習與陶冶。(見教育部八十三、八十五公佈之國中、高中課程標準)

而要做好語文教學中重要的情意陶冶學習,便首要使學生擁有好的「語感」,方能深諳體悟出作者所要告訴我們的道理。人云:《詩》可群,可怨。這就是透過靈敏的「語感」,方能透識出物外之趣、言外之意。

二、語感的定義

語感--語感的本義指語言符號所表達的抽象意義以及各種附加色彩,包括情感色彩、風格色彩、形象色彩等。

從文學創作的角度說,是指某一作家在其作品中所表現出的特定的語言個性和激情風格。

從文學欣賞的角度說,語感指欣賞者對文學語言意趣的感受力、理解力和對特殊語言環境中具體語詞的意味、旨趣的分辨和領會能力。它是語言符號在人們心理上的一種綜合反應,這種反應以形象聯想、模糊識別以及主體的情感活動為基礎,包括表象再現性、情緒體驗性和內部意動性。[1]

我們想藉由「語感的探析」教學,提昇同學語言文學的敏感度,尤其是「意在言表」的深一層意義,讓學生對文學作品能體悟其深度、廣度、多義性,及更豐富的文學藝術內涵,以增進其情意的陶冶與修為。

三、內容大要

全文分兩大段。前一大段描寫蘭嶼青年拒絕「臭臺北人」施捨香菸給老婦,充分反映出新一代原住民的覺醒--拒絕同情與輕視。這一大段文字的處理,經由具體而略帶誇張的動作與對話,所呈現的是一齣以候機室為場景的諷刺劇。

後一大段則經由一位原籍彰化、在蘭嶼獻身教育的女老師口中,不留情地指出「臺北有太多混樣子的假學者和一知半解的人」,明顯批判了強勢文化的無知與自大。同時,一句「你們來這兒踏腳印,事不關己,我卻是心在這兒。」,可說一針見血地指出那些「到此一遊」的觀光客的心態,根本不可能真正了解和尊重蘭嶼的原住民文化。這一大段文字的特色,無可置疑的,完全在從頭到尾針鋒相對的對話上。因為是對話,所以它直接生動而不至流於平板;因為針鋒相對,所以它緊湊而引人入勝。作者技巧地運用了這樣的設計,藉由巧妙地挖苦自己,其實是用來諷刺挖苦自以為高高在上的都會人。

且文中,處處是「不會」、「不知道」、「不懂」、「不對」、「不曉得」、「不太敢」、「有什麼用」、「無聊」、「無知」等字眼,而所有這些字眼都指向作者本人。透過這種「謔而不虐」的自嘲,讓人很容易進入輕鬆自然的文章之中,從而思考它背後的意義。而來自臺北的作者其實也就是文中那位女教師批判的那種「一知半解的人」。作者犧牲式的將自己的尊嚴一層一層剝落,意謂的也就是都市人虛驕無知、自以為是心態的原形畢露。而在前段文字中,比起囂張無禮的「臺北客」,作者當然是正面的,所以他也獲得了雅美年輕人的好感。但到了後段,在真正關心蘭嶼的女老師面前,作者卻變得一無是處了。經由明顯的自嘲,我們於是有了如是的領悟:尊重和包容必然要建立在真正的關心、了解之上,否則還是會刺傷人。

全文主要是以動作和對話來呈現,手法接近於戲劇,第二大段這種語敘法更明顯,給人直接又生動的感覺。

四、人物對比與轉換

這篇文章是以小說筆法用近於戲劇方式來表現,因此,人物角色的刻繪、安排,對於作者所要表達的情境用意是相當重要的。本文作者採用人物對比的手法,反映族群及城鄉之間的差距,與相互間當互尊互重的主題。用對比、映襯手法最能凸顯角色,顯現主題。

()蘭嶼青年--蘭嶼老婦人

()蘭嶼青年--臺北客

()作者--臺北客

()女教師--作者

()蘭嶼學生--臺北小大人

()張武明--臺北混樣子的假學者和一知半解的人

()第二大段的女教師即第一大段的作者的角色轉換

第二大段的作者阿盛即第一大段的臺北人的轉換

  (八)台北人代表的強勢族群--蘭嶼原住民代表弱勢族群

  (九)男人--女人 

其實強勢族群與弱勢族群間當如何相待,是本文所要探討的問題。第一大段用「台北人代表強勢族群與蘭嶼原住民代表弱勢族群」;而第二大段為求變化則改用「男人代表強勢族群與女人代表弱勢族群」來進行小說式的對話探討

 

五、文句中言外之趣及情意的體悟

()「香菸」--本是友誼交往的媒介,但文中那位「臺北人」則以輕蔑的態度「隨手遞給」,是「丟給」。如此這香菸就成「嗟來之食」,難怪當地那位蘭嶼年輕人會提出抗議。第一大段末尾,作者接受蘭嶼年輕人的「菸」,這就是純真友誼的行為,此時「香菸」的功用才又恢復一般禮貌交往的媒介了。情意方面當體悟到:以物贈人,若以優越感出發,以輕蔑、可憐的角度施捨,那這個「物」,不但得不到對方的感激和友誼,反而會破壞彼此感情而不自知。因為人都需要自尊和榮譽的,本文的第一大段重點就在此。

() 年輕人虎著臉,似乎氣極了,一時講不出話來,也許他在思考使用恰當的國語。--弱勢族群,連吵架都立在不平等地位,因必須用他人的語言來思考、發聲。情意體悟:如我們能擁有和強勢族群一樣的能力,誰敢欺侮我們?因此,當處在劣勢時,只有趕緊努力,力爭上游,才不會被看「扁」。難怪先賢會說:「弱勢者(失敗者),沒有悲觀的權力。」意即在此。

() 何必罵人生番?給幾支香菸何必氣勢凌人?你很熟嗎?成熟嗎?--這是一句應用激問筆法,反諷對方不成熟,笑人「生番」,自己也半斤八兩。自大的人,常不自量力,很多時候,自大是自卑的反射,所以接下來作者寫「嘴裡反覆地說同一句話,用那種很不必要的高亢語調--你管得著嗎?」就是在寫這個心理反應。情意方面:當培養自尊尊人,關懷他人的情操和恢宏的氣度,方能有和諧的人際關係。成就時,當多留一點空間給別人,唯有跟別人一起成長,你才能有更成長的空間。

案:最後一句「成熟嗎?」可刪,直接談「你很熟嗎?」更含蓄而直接呼應「生番」!

() 那個人的閩南國語似乎不夠用了,或者,他在設法尋找刻毒的字眼。--一山比一山高,這位「臭臺北人」以族群優越感「欺凌」蘭嶼的原住民,但碰到「阿盛」就窘迫了。人當懂得謙遜,關懷弱勢族群。情意引申如前項。

() 你啊!耐性好,有什麼用?臺北居,大不易,不作興講究耐性,要跑要衝要狠要準;在臺北,放了線就要有把握釣到大魚。--這段話是借引顧況看完白居易的名字後講「長安居,大不易」的典故,而在此,作者是用來比喻「臺北人唯利是圖」,凡事向「名利」衝的諷刺語。而此地的「臺北」是「優勢族群」的代稱。「釣大魚」則是雙關。除表真正大魚外,「名利」也是,甚至第二大段的「美人魚」女教師也是。同時也評激,現在人缺乏耐性,一切是「速食」文化,不厚實,也呼應暗諷前一句的「好幾次收線」的伏筆。情意方面:一個人若只是一味追求名利,唯利是圖,凡事都要放長線釣大魚,心中只有一個「爭」字,而不注意極重要的人文素養,最後養成錯誤的認知與價值觀,那即使賺得了天下,心靈卻空虛無物「獨夫」一個,人生又何意義?再者,一切求快不踏實、不擇手段,這不就是今天社會亂源之所在?

() 「十分鐘之內,得到的資料包括姓婁,彰化人…教小學…月薪…未婚」「男人的天賦毛病之一是不肯在女人面前示弱」。--作者強調的「十分鐘」,就能得如此多資料,誇大自己的「識人」能耐。「男人的天賦…」是以族群優越感出發,結果在後面「輸得很慘」。情境方面:一個自大的人常是「半瓶子」的、膚淺的;做事當「深入」,才有內涵。本文第一大段的「臺北人」及第二大段作者「男人的天賦…」都是以「族群優越感」出發的,其最後的下場都是一個「慘」字了結。

()「橋牌上孿生國王的眼睛寂寥著」都市人才寂寞。--這句本身是譬喻句及引用亞弦<死亡航行>。原詩寫一趟漫長而危險的航行中的寂寞,此處借以比喻都市人富裕生活表象下心靈的空虛。情意方面:物質生活與精神生活不能均衡發展,人文思維不能提昇,將會造成「反動」、「空虛」,最後會腐蝕辛苦付出的一切血汗,甚至如陳之藩在<失根的蘭花>中所說的:專家,只不過是一條訓練有素的狗。所以,應有正確的價值觀。

()「都市人當然寂寞,人人的心都是一座小小寂寞的城」「生活麼,隨時找一朵什麼花插在襟上,勇敢地去殺死整個下午的蒼白,也就不寂寞了」「孔雀仍炫耀牠的美」--前二句分別化用鄭愁予<錯誤>「你底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和亞弦<酒吧的午後>的句子,這二句都用來比喻無聊、寂寞、生活欠缺點綴。第三句則出自商禽<火雞>,用以比喻都市人刻意炫耀的外表下,那種內心深處的寂寞。情意方面:一個只重外表、名利的人,活得自然空虛、無味,而「殺時間過日子」。因此,在經濟、科技一日千里的今天,競爭是十分激烈而嚴苛,若不知加強心靈上精神層面的充實和「EQ」的修為,只一味的求展現、炫耀、膚淺的外表,那是十分可憐的。當然也自然活得「無味」、「孤寂」,心怎會成熟、健康?如此「忙」的結果,不就成了「蠻」了!

()「--你說誰無聊?」「--不是。我自言自語,這毛病不只三、兩年了」--極言「文明人」不敢誠實待人,常用「謊言文飾」自己的不是的「可悲」。時時要偽裝,加「面具」,生活怎不累?情意方面:待人當以誠,否則講一次謊話,下一次就更傷腦筋編更多謊話來填塞,不類嗎?

()臺北那些小大人好教了?百分之九十都是「篷著翅羽的火雞」--此句用來諷刺失去同童心的小孩,自認優越的都市人,從小就開始偽裝,由於大人的揠苗助長,而失去「自我」,成為父母炫耀的工具。情意方面:怕輸在起跑點,恐怕就要成畸形兒了!依著大人意思成長,就沒有了「適性發展」,由於錯誤的價值觀,能不成為「天才」的劊子手?

(十一)該藏拙了,男人的天賦毛病之一是知道贏不過女人就裝作滿瓶不響,或是轉換目標--本文的第二大段,作者用的「男人」就是第一大段中的「臺北人」,一群自認「優越感」的族群。只是轉換成另一種族群而已。「女人」就轉指為第一大段中可輕視的「原住民」!結果被「比下來」之後,仍要用虛偽的「假面具」偽裝,甚至做困獸之鬥--「橫下心,考她到底」,結果被批為「膚淺主觀」,甚至到最後仍「死」要面子說「我簡直不曉得如何對應了,除了悍妻之外,似未有其他女人令我如此覺得不太敢多說話」。情意方面:人除要自尊自信外,當要尊人、重人,唯有坦誠待人,肯虛心學習的人,才會進步,也才受人歡迎,族群也才能和諧進步;否則輸了仍逞強,硬嘴巴,罵人「河東獅」,不但「自限成長」,也絕無好的「人際關係」。

(十二) 總算好不容易檢回一個小小的信心,我重重地吐了一口大大的氣--全文最後一段中有二次對話,一者,女教師戳破作者不懂釣魚而裝喜歡(有耐性)的假相。二者是作者猜中她身高、年紀的自我安慰。最後這一部分很精彩,技巧有如朱自清的〈背影〉寫父愛般,雖是據實敘述,但讓人一路讀來,就像女教師一件一件一面面地將作者(自認文明優越者)的假面具拆掉。甚至連最後一件內衣也被脫掉般-我判斷你是唸中文系的。讓文明人落荒而逃。而最後的那句「你幾歲?多高?」對方答「二十三,一六一點五」,像作者適時接拾樹上飄下的一片落葉,趕快遮住「重要部分」,免被「透視光」般,還「阿Q」地說「好佳在」--「總算好不容易檢回一個小小的信心」。人家(被輕視的人)是直透你的「內心」,而作者(文明人,自認優越感的人)只看到對方的「外表」--身高、幾歲,卻乃沾沾自喜,何其可悲。情意方面:人不能自大,自大只讓人更看清你的無知;人也不能自卑(),自卑只讓人更看扁你的能力。一時的弱勢、不如人,並不能代表永遠的不如人。有正確價值觀的人,不會自大,也不會自卑。能確實如文中女教師般,關愛我們的生活周遭,社會才會進步,才會美好。因為只有先付出「愛」的人,才能體會出「愛」的「可愛」,否則人人「腳印OO」,都心存「過客」,生活環境怎會美好?最後恐怕只有自絕於這大環境而已。

 

六、結語:

文學作品是社會生活的反應,人們通過文學鑑賞,可以關照人類的命運,認識自我,進而把握人生的真諦,洞悉人存在的價值與意義(尤其情意方面的鑑賞)。因此,文學鑑賞具有認識作用、教育作用、美感作用,有助於我們認識社會,把握歷史、把握現在、進而掌握未來,正如威庭貴在<<藝術美與欣賞>>中說[2][a1] 

 

      藝術作品不僅可以使欣賞者,知道過去曾經出現過怎樣的社會、怎樣

的階級、怎樣的人物、怎樣的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而且,這種社會的狀況、階級的面貌、人物的性格,還會深深地刻印在欣賞者心理,使他們不能忘懷,引起欣賞者對社會、對人生,做更一步的思考。

 

      由此可見不管是教學三大目標:認知、技能、情意中的情意教學,或者國語文教學的三大任務:語文訓練、文藝欣賞、品德陶冶中的品德陶冶,都在在地提醒我們,這方面是文學鑑賞中至為重要的任務與目標。

          所以我們希望經由以上的剖析,能讓學生清楚了解:社會各族群間當彼此尊重,不得自以優越感出發,而輕視別的族群,尤其對弱勢族群,當給予尊重並公平對待,如此才能共榮共存、互助互補、互信互愛,和諧進步。其次也藉由此而了解:一般人之所以自大,常是自卑量小的反射;進而養成謙和的美德,與對弱勢者至誠的關懷。

 

[1] 見江更生<<寫作大辭典>>136 上海漢語大辭典出版社

[2] 與見戚庭貴著<<藝術美與欣賞>>頁245